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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伟 于农历八月十五日
双节的风，裹着豫南特有的湿润，漫过商城县的巷陌，也漫进了乡村的田埂。车过淮河支流灌河的石桥时，我特意降下车窗——熟悉的稻禾香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这是故乡最妥帖的拥抱，比任何寒暄都更能熨帖归人的心。自高中毕业后客居他乡，每次回来，商城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，可又总在某个转角，藏着我童年记忆里的模样：或许是村口那棵古老的楝树，拐枣树，或许是池塘边捣衣的石阶，新旧交织，像灌河水般，既奔涌向前，又带着源头的清澈。
到家的第一晚，我在县融媒体平台刷到了《商城县“十五五”乡村振兴规划（征求意见稿）》。文章不长，字字却透着扎实：“立足豫南鱼米之乡禀赋，做强优质水稻、高山茶、生态文旅三大特色产业，推动城乡融合，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”。看着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地名——金刚台的险峰、汤泉池的温泉、西河湾的溪流，还有种满野茶的莲雾山，忽然就想起了在外省某政府部门任职的高中同学老李。我随手把文章转发给他，没指望立刻得到回复，毕竟节假日里，工作事务总不轻松。
没想到三分钟后，手机便震动起来。老李的消息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热乎气：“好啊！早该这样了！我们这些在外头的，天天帮着别人家乡画蓝图、搞建设，轮到自己老家，怎么能不上心？下周我抽时间也找相关部门的朋友聊聊，咱商城的水稻能搞深加工，金刚台的文旅能做细做精，可不能辜负了这好山好水的底子！”末尾他加了个握拳的表情，我仿佛能看见他坐在办公室里，对着电脑屏幕，手指点着“商城县”三个字，眼神发亮的样子。读书时他就是班里的“实干派”，总拍着胸脯说“商城的山好水好，就是经济还欠发达，以后咱们得让它变个样”。如今，他在外地帮着别的省份搞产业升级，心里却始终揣着老家的一草一木，这份惦念，像秋日里的阳光，让人心里都是暖暖的。
第二晚，我揣着几分闲情，去县城的逗街闲逛。记忆里，这里曾是尘土飞扬的城郊，如今竟立起了一座五彩斑斓的大型商场，“商城点美”四个大字在霓虹灯影里格外醒目。我们一家人推门进去，人声鼎沸得让人恍惚：超市里，推着购物车的老人细细挑着本地蔬菜；游乐场里，孩子们笑着追逐，商场里的音乐混着笑声飘远；餐饮区，年轻人排着队等一份商城特色的焖罐肉、桶鲜鱼，连角落里的饮品店都坐满了人。玻璃橱窗里琳琅满目，从进口零食到本地特产，从品牌服饰到儿童玩具，大城市商超有的，这里几乎都能找到，那份热闹与精致，竟有几分逼近了“胖东来”的烟火气。儿子拉着我挑了块战斧牛排，我随手拿了袋开心果，剥开一颗，果仁饱满香脆，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给老同学老詹——这商场，正是他去年刚开的。
没过两分钟，电话就打了过来，老詹的声音透着爽朗：“你回来了？正好在商场，上来办公室坐会儿！”我笑着打趣：“可以啊老詹，这商超干得风生水起，连电影院都有了，人山人海的。”电话那头的他却没多提生意，只淡淡说：“现在大伙儿不缺吃穿了，我就想干点利国利民的好事，让咱商城人不用跑信阳、武汉，在家门口也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。”没有豪言壮语，就这么简短一句，却让我心里沉甸甸的暖——原来，有这么多同龄人，正用自己的方式，把对家乡的爱，一寸寸扎进这片土地里。
这几日得闲，除了在家陪陪老母亲，便是带儿子在家附近的池塘边钓鱼。有时候会路过一块“高山野茶基地”的牌子吸引了我的注意，停车一问，竟也是老李的产业。漫山的茶树郁郁葱葱，茶农们戴着斗笠，指尖在茶尖上翻飞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。想起前两年回来，也是在这片茶山，老李穿着迷彩服，裤脚沾着泥，正和技术员蹲在茶丛里，手里捏着茶叶，讨论杀青的温度与时间。“以前这山上都是荒坡，没人管，”他指着漫山的茶树说，“现在种上茶，一年能采三季，不仅茶叶能卖钱，还能让村里的老人在家门口挣钱，不用再出去奔波。”说着，他望向远处正在建设的木屋，“下一步打算搞研学，让城里的孩子来体验采茶、制茶，再把咱这‘商城高山野茶’的牌子，卖到全国各地去。”
从茶山下来，路过李集乡，路边“生态水稻合作社”的牌子格外显眼——这是董家的产业。董家小子大学学的农业技术，毕业后二话不说放弃了城市的工作，回老家承包了几百亩水田，搞起了“稻虾共养”：田里种水稻，水里养小龙虾，一水两用，一亩双收。后来他还引进了水稻深加工设备，把普通大米做成了米粉、米糕、米酒，包装上印着“豫南鱼米之乡”的字样，在电商平台上卖得风生水起。听家里人说，还有不少同学在各自领域发力：有的搞新能源，在村里荒地上建了光伏电站；有的开了家具超市，两口子还学着年轻人开抖音直播讲段子，既卖了家具，又给乡亲们添了乐子；有的做广告设计，帮家乡的企业做品牌推广，把商城的特产包装得既洋气又有乡土味……原来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，这么多同龄人都在用自己的专业和汗水，为家乡的发展添砖加瓦。他们就像商城的草木，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，汲取着水土的养分，也用自己的生长，让这片土地愈发繁茂。
返程那天下午，天空下起了蒙蒙雨。十二岁的儿子趴在车窗上，小脑袋歪着，眼神里满是好奇，一直往外看。“爸爸，老家的变化好大啊，比上次来好看多了。”他忽然开口。我笑着问：“那你觉得，哪里还能更好？”他指着路边整齐排列的楼房，认真得像个小大人：“这些房子都不好看，都是方方正正的，为什么不能是圆形的、三角形的？像童话里的城堡一样，多有意思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。是啊，在孩子清澈的眼里，发展不只是高楼大厦、车水马龙，更是“好看”“有意思”“有特色”。他不懂什么是“高质量发展”，却本能地向往着美，向往着不一样的风景。这或许就是故乡未来的方向——不仅要有产业的“实”，撑起乡亲们的好日子；还要有美学的“灵”，留住商城独有的味道。就像灌河水，既要奔腾向前，也要保留着岸边的芦苇、水中的鱼虾，保留着那份独属于豫南鱼米之乡的灵秀与诗意。
车渐渐驶离商城，儿子还在对着窗外发呆，我却想起了老李、老詹，想起了董家小子，想起了那些在不同领域为家乡奋斗的同学们。他们就像散落在商城大地上的种子，有的长成了大树，为家乡遮风挡雨；有的开出了小花，为家乡增添色彩；有的化作了青草，默默铺就着这片土地的生机。而这片土地，也用它的包容与滋养，让每一颗种子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，生根发芽，开花结果。
“达则兼济天下，穷则独善其身”，古人的智慧，在今日的商城得到了最朴素的诠释。我的同学们，或许算不上“达官显贵”，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“兼济”家乡；他们扎根故土，或许也经历过“穷”的窘迫，却始终坚守着“独善其身”的初心——不投机取巧，不辜负土地，用实干与担当，为家乡的发展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力量。
风从车窗吹进来，带着稻禾的清香，也带着故乡的温度。我知道，下次再回来，商城一定会有更多的变化：或许真的会有儿子期待的、造型别致的房子；或许茶山深处会多了几间研学木屋；或许生物质能源与新型农业耦合发展，甜叶菊、艾草等成了新的特色产业；或许会有更多的小李、小詹这样的年轻人回来，带着梦想与热爱，为这片土地续写新的故事。而我，也会把这次归乡的感悟，写成文字，告诉更多人：在豫南的鱼米之乡，有一座叫商城的小城，有一群可爱的人，正在用自己的双手，让故乡的明天，越来越好。
返程的路还很长，但我的心里，却装满了故乡的眷念、阳光与希望。因为我知道，无论走多远，总有一个地方，在等你回来；总有一群人，在为你守护着那个叫做“家乡”的港湾。而这，就是最动人的归乡感悟，也是最温暖的人间烟火。
盛伟，男，1977年8月生，河南省第十批第十一批援疆干部人才，河南理工大学能源动力专业教授，援疆担任哈密豫新能源产业研究院院长，新疆铁道职业技术学院副院长。
